土豆阅读 > 修真小说 > 仙业 > 第一百二十五章 齐聚
  朱烟缠旄,羽扇挥香——

  这回宫人将陈珩领进的是一间雄伟非常的庄穆殿宇,门前长长御道处,有持戈荷戟的赤甲神将正环拱森严,在幢盖高擎、翠盖飘扬间,自有一股摄人威仪。

  这些神将每个都是气机磅礴难测,手里牵着一头身披青灰硬鳞的丈高火狮,火狮们眼神灵动,一看便知是开得智慧的大妖,绝非寻常厉害凶兽。

  有几头顶门上还生出了丛丛烟霞的异象来,上盘于空,争相萦绕,又更神异。

  “大赤天卫……”

  陈珩扫过一眼,心中暗道。

  在英姑先前递来的那枚念玉当中,陈珩可是切实目睹了这群陈裕亲卫的勇悍。

  在真正生死搏杀当中,若有三五人合力一处,那连元神真人也大抵难在这等境地里逃出生天,要被生生磨死,元灵都难幸免。

  这还尚是寻常的大赤天卫,而天卫的几个首领,尤其是曾在念玉中出现过的伏阙,此人更是神通厉害,似是专为斗法而生。

  他只是一戟压下,陈玉枢背后的那头老猴便要使出全副气力才能抵挡,纵有一身奇门手段,亦应对艰难,险要被活活劈成两半。

  若非先天魔宗的玄冥五显道君出手,或许在那一回,陈玉枢便已被伏阙擒拿回了虚皇天,老猴更早为一众天卫枭首示众,哪还有今日之事端。

  此时在那宫人入内通禀后不过片刻,他便是躬身折返出来。

  在众目睽睽之下,陈珩被他领着一步步朝那殿宇行走,直至最后跨入门槛。

  眼前须臾光华大作,一时只见天花莹洁,有瑞霞射人。

  待陈珩定目观之时,只见自己已是置身在一处宽敞大殿上,脚下是如江流般的滚滚祥烟,高可没膝,异香扑鼻,周遭的那些铜柱好似天木巍巍,气象宏大。

  陈裕端坐在最高处的金座上,有绛霞金光,流绕其身,威不可犯,面目模糊不清。

  在他身下有数方玉台,台上盘膝坐着的都是些得悟上乘、总揽枢机之辈,又有种种异象生出,若垂天之云。

  见陈珩入内,这些人此时齐齐侧目过来,面上神情不一。

  “智昏和尚、烛龙大圣、乘黄君、岘公、苗乙山人、陈守恃……”

  陈珩早在念玉中见过玉台上这几位的面貌,此时有几位虽是在现世才头一遭相逢,但于他而言,却也不算太陌生。

  今日这殿中,也不知为何,虚皇天近乎大半的当轴者竟皆是齐聚于斯,场面尤为不同!

  而在陈珩行礼致意过后,高处金座上的陈裕也不多言,目光一扫,开门见山道:

  “你已修成了幽冥真水?”

  “正是。”

  在智昏和尚眼神示意下,陈珩当即将诀一掐,一片幽冥真水便自他身后凭空涌出,水流漆黑如墨,不见半丝光亮,滔滔而动。

  “哦,小成了?虽受限于修为境界,但你参悟功行已足,想来在成就元神之后,再打磨几年功夫,便又是另一层天地。”

  智昏和尚见状眼前一亮,笑着赞了一声。

  因三道子水的根基扎实,俱是精熟。

  在以合练法铿然一跃时,幽冥真水自然是顺理成章到了小成,并非入门那境地。

  而他在修成这门水法时候,还曾现出过“异花纷坠、鬼神奏音”的场景,更意味着他对真水的参悟实则火候已足,只是受限于一身修为,如今才止步于小成境地,未能跻身入中成。

  “丹成一品,当真是道性无暇啊,只可惜……”

  先前托智昏和尚转交给陈珩一卷离火论的岘公此时在心下赞叹过后,又不禁怅然一叹,神情忽有些默然。

  丹成一品,如此高妙的正统仙道成就,便放眼偌大众天宇宙,也算是难得了。

  而过去在虚皇天内,也曾有人证得过此境。

  甚至于当年亲手教导陈子定如何换魂消魄、如何摄取五精,又当如何凝练先天金汞的,正是岘公其人。

  岘公记得在陈子定丹成一品时候,他与乘黄君将府库里珍藏了多年的美酒都尽数取出,连宫中的内官们都是有份,几人大醉了一场,数日都未去上朝。

  一个神道的天敕真符,一个仙道的一品金丹。

  那时包括岘公在内,人人都认为虚皇天的前景应如烘炉赫赫,将煮炼坤舆,蒸灼万方!

  可谁又能想到……

  “玉枢,这真是你想要的吗?”

  岘公垂了眼帘,深长叹息一声。

  另一座玉台上,腰佩仙符、头戴莲冠的陈守恃此时难免有些心绪复杂。

  好在他向来城府不浅,自始至终,面上倒未有丝毫异样流出。

  不说或是因陈珩的缘故,陈清阳与他这两个最有望执拿虚皇鼎命,一个被打发去了曲泉天防备尸拘教,一个更是干脆到了宇外,四下搜寻珍奇宝材,一时间俱是当国无望。

  而在数月之前,陈展因欲耍机心不成反被折辱的事,陈守恃亦是有了耳闻。

  换而言之,陈珩与陈守恃虽是今日才见第一面,但在后者看来,只怕陈珩已对自己有了成见。

  “虚皇鼎命,能得固然最好,若不能亦不足为怪,只是小儿辈……”

  念及至此,饶以陈守恃这等人物都不免有些无奈:

  “我之后人比不上玉枢的子嗣也就罢,怎连陈清阳在此事上都要压我一头?孽儿顽冥,训导罔效!”

  而身着一袭玄色云纹法袍,古貌伟躯、长须丰颊模样的烛龙大圣倒面露异色。

  这个如若一位凡间魁梧将领的神朝重臣手按膝上,目光上下打量陈珩几回,略带一股审视意味,一身气势威严宏大,不可揣度。

  智昏和尚脸上带笑,似心情不差。

  乘黄君微微颔首,苗乙山人若有所思……

  而在玉台上的这几位心思各异时,陈裕声音再次遥遥响起,自高处落来,道:

  “我曾同你师通烜有约,要教导你修持幽冥真水,如今你既水法有成,那也算是不违先前许诺了。

  陈珩,你有胆识敢孤身前来虚皇天求取合练法,又顺利修成真水,未叫几个老怪在外看笑话,不坠我这个法主的声名。

  既是如此,你可向我提出一请。”

  这话一出,不仅陈珩这个当事者心头惊讶,不禁向上看去。

  烛龙大圣、乘黄君这几个更是大觉错愕,思索片刻后,神情瞬时变得有些玩味起来。

  “阿弥陀佛。”

  智昏和尚合掌念了声佛号,眼神莫名。

  “回禀神王,此事……”

  陈珩闻言沉吟半晌,一时间没有开口。

  而似看出他的婉拒心思,陈裕这回似是不容陈珩做出回绝,声音淡淡响起:

  “我素闻无欲求者,大欲存焉,无欲实乃大欲。

  你今日推辞回拒,是忧我另有所图,还是恐我难给你所要的,或你欲求更大,今之不取,非不取也,盖志在天宇神器,欲一窥虚皇鼎命?”

  这句实乃诛心之言,陈珩闻得后亦是面上动容,知自己这一回是无法再推辞了。

  智昏和尚忽轻笑了一声,在旁帮腔道:

  “太和真人岂不闻长者赐,少者不敢辞?

  你玉宸固然是势大仙宗,可我朝开国至今,倒也多少是攒下了些家底来,还望勿要客气,些许赏赐还不至令虚皇天伤筋动骨。”

  这话一出,如乘黄君、岘公几个都是出言附和,点头称是。

  陈珩略一思索,事情既已到这地步,若是再推辞反倒显得过分伪饰,真别有用心一般。

  他当即也不捏捏扭扭,洒然行了一礼,言道:

  “既是如此,在下便多谢神王的一番美意了,如今离胥都天的丹元大会虽还有数十载,但我恐光阴易逝,时不我待,我欲求一座上好的仙道洞天入内潜修,还望神王应允。”

  “仙道洞天?看来你是欲圆满如今的金丹二重功行了。”陈裕道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仙道洞天,是修士混凝九真、果证玄灵之宝,非道行有成者不能够开辟,极是珍奇神异。

  而洞天有诸般妙用,但若说最大的一桩,便是洞天乃是修士伟力生生造就,于诸世界之外自成一方小天地。

  不仅生灵、物产等可由洞天主人自行衍化,便连光阴流速,亦有别于现世。

  陈珩修行至今,洞天也着实对他助力不少。

  而像修行品级有高下之分,各类仙道洞天自也有差等,里内的光阴流速不一。

  至上等的洞天非仅灵机充盈,能自行调运五气阴阳,更是现世一天,洞天十日、八日种种。

  如陈珩在东海龙宫曾借用过的“洪泽长生拔罪洞天”和陈象先所开辟的“天市开德镇岁洞天”,便正是此例。

  但下等洞天,如鹤鸣山的那座“流火宏化洞天”,其光阴流速不过是“现世一天,洞天三日”罢,远要逊色。

  至于在陈珩提出借用洞天修行后,陈裕为何只提起金丹二重,却不说金丹三重的练“内景”之事,倒也是同样存着一番缘由。

  洞天中修行固然是好,往往在里内潜修个五日甚至十日,现世才不过一日功夫。

  若遇得什么机缘造化迫在眉睫,这便先天要同旁人拉开了距离,胜过一筹。

  但此物终究是人力造就,哪怕是至上乘的洞天,也终究不是自然世界,里内掺杂了洞天主人对大道的感悟妙玄,实属洞天主人的私物。

  这世间的修士求道,归根结底,还是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,烛鉴幽微,照察冥渺,最后以修得一个长生自在之体。

  低境界时候尚还好说,在洞天修行自无阻碍,反是机缘一桩。

  但随境界一旦提升,那时若再想借用洞天的光阴之利来擢高道行,便是大抵无用了。

  因洞天主人的道终究不是自然天地大道,无论怎样,也是绕不开这一层。

  并且不仅是道行修持,便连参悟那些无上大神通时候,亦大抵有此等碍难。

  而在正统仙道中,金丹二重的“渐法九还”大抵便是能借洞天之利的最后一层境界。

  至于之后的三重境练内景以至是元神、返虚等等,都难适用于在洞天修行……

  此时智昏和尚笑着摇一摇头,道:

  “真人还是过分客气,区区借洞天修行,又算得了什么?此事莫说陛下点头,便是和尚我,亦能做这个顺水人情,不妨再想上一想?”

  陈珩刚欲开口,陈裕已是微微颔首,道:

  “便如智昏所言,待你自洞天出关后再来见我,那时再提亦不算迟。”

  说完他抬眼看了智昏一眼,后者立时会意,脑后升出一轮金色佛光,照彻层层虚空。

  须臾,一个唇红齿白,手拿七宝金幢,模样与智昏和尚少年时一般无二的小僧侣就笑嘻嘻从光中走出,扯住陈珩就往殿外走:

  “走罢,走罢!我领你去那座洞天。”

  未等陈珩应答,那小僧侣脚下一动,殿中便已没了两人身形。

  忽尔天地颠倒,四下仿佛光明一片,叫人不可逼视。

  待视线再陡然一开时,只见云影横空,日光煌煌,两人立在一座小石亭中,赫然是来到了洞天之内。

  “莫非是神足通?”陈珩看向身旁的智昏和尚化身,问道。

  “非也,此乃金光明大遁,虽也有几分门道,但还比不得神足通之妙,在佛家六神变之中,我主修的是宿命通,而非神足。”

  智昏和尚摇一摇头,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,也不多言,只朝前一指道:

  “此乃‘素黄延虚空聚洞天’,至上乘的品级,真人可在此安心潜修,若有吩咐,洞天里的山神水精皆听凭你差遣,和尚去也!”

  一句说完,此人身形又晃眼不见,倒是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
  “至上乘的品级,此间十天光阴,当是现世一日?”

  陈珩暗忖道,随后信步走出石亭,乘风而起,眼前水光湛湛,山顶峨峨,极远处有地气浮升,与天顶云气相交一处,好似惊蛇舞带,蔚为大观。

  他驻足半晌后,也找定一座山头,往其上落去。

  方才之事思之也是无益,倒不必紧追不放。

  而陈珩本打算在修成真水后便经由界门回返宵明大泽,进入宗门洞天清修,待得功行圆满后,那再出关游历一番,直至丹元大会召开。

  既眼下还省了一番奔波辛苦。

  那及早将功行推进上去,才方是正理!

  而便在陈珩如此思量之际,朱陵宫中。

  金座上的陈裕将苗乙山人呈上的符书接过,看过一眼后,诸人言语便是继续转到了曲泉上的尸拘教上,商议起该如何处置这方魔宗。

  不过当乘黄君偶提起尸拘教道子时,智昏忽在旁一笑,意味深长开口:

  “若论根性,方才殿上的这位不便是超凡拔俗?而不提他根性,单看他能与那卢庄交好,这便甚有意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