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垠长空仿佛化入浓墨之中,唯有大月孤悬,照亮一方长渊。
破败的吕祖庙内。
香火已传,名分已定。
吕先阳缓缓睁开了双眼,眸光沉静如水,元神已复,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。
张凡看着这位新收的徒弟,心中忽有念头沸腾。
在那金色物质之中,于内纯粹念海之内,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一角,灵光乍现,于命运之中流淌而出。
“前程远大。”张凡略一沉吟,不由道出了四个字。
虽然,未来是不断变化的,可那万千的可能却也昭示出吕先阳的不凡,以他的心性和天资,假以时日,必能在这天下道门拥有一席之地。
“师父。”
就在此时,吕先阳的声音响起,将张凡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你走吧。”
张凡看着眼前目光坚定,气息已截然不同的吕先阳,沉声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走!?”吕先阳愣了一下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你尽快离开秦皇市,离开北河省。”张凡沉声道。
他亡命天涯,与之沾染,必有劫数。
如今,吕先阳成了他的弟子,既不留在身边,这地方也不能继续待了。
“师父,我去哪儿?”吕先阳忍不住问道。
“天下之大,无处不可去。”张凡凝声轻语。
他没有为吕先阳指明前往铜锣山的方向。
真正的强者,绝不可能在羽翼庇护下成长起来。养在温室里的花朵,永远都是娇嫩脆弱,经不起真正的风雨。
唯有投身于那滚滚红尘的巨浪之中,在无数不确定的机缘与危机里摸爬滚打。
诸劫相续,诸缘必至。
于生死间体悟,于得失间明心,方能百折不死,成就那真正大高手的气度与功业。
“师父,我……”吕先阳略一思忖,欲言又止。
“你不需要告诉我你要去哪儿,各人有各人的缘法。”张凡抬手,便将吕先阳的话语打断。
最大的不确定性,才能造就那最无限的可能性。
滚滚红尘,便是那炼道的熔炉。
“师父传道授业之恩,我永世不忘。”
吕先阳闻言,没有丝毫犹豫,更无半分怯懦。他后退三步,神色庄严肃穆,对着张凡,行了最为郑重的三拜叩首之礼。
“今日一别,只为来日!”
“总有一天,弟子必会寻到师父,再续师徒之情!”
“届时,弟子必不会让师父失望!”
吕先阳抬起头,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与无比的坚定。
言罢,他不再留恋,毅然转身,迈着坚定的步伐,走出了这座承载了他童年记忆,又在此刻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破败庙宇。
“好根苗!”
张凡看着那坚定且挺拔的身姿,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,离开了这片他长大的土地,不由眼睛一亮,轻声赞叹。
呼……
夜风呼啸,吹动苍林。
清冷的庙中,只剩下张凡一人,以及那尊沉默残破的吕祖神像。
空气中,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离去时带起的微风,以及那蓬勃的朝气与誓言。
寂静,如同潮水般重新将这里淹没。
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十分钟,或许也只是几个呼吸之间。
一阵极其轻微,却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,自庙外幽幽响起,打破了这份死寂。
那脚步声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猫儿般的优雅与潜行的诡秘,越来越近。
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,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。
张凡眸光微凝,抬眼望去,落在幽幽小院内。
一道婀娜的身影,如同暗夜中绽放的妖异之花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。
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,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惊心动魄。
那火辣的曲线,丰腴挺翘的胸臀,不堪一握的纤腰,以及一双在皮裤包裹下显得笔直修长的玉腿,无不散发着最原始、最强烈的性感诱惑。
“无为门主……想不到当年的好学弟,如今竟成了无为门主。”
就在此时,那具比世间绝大多数女人都妖艳的身姿之中,却发出了一声低沉、略带磁性,分明属于男子的嗓音。
“亥猪!?”
张凡眉头一挑,却是有些意外。
他猜到自己漫不经心的一次出手,或许会引起道盟的注意,可是没有想到第一时间找到这里的居然是亥猪。
十三生肖之一……
亥猪,王饕!
“此去经年,却是很久不见。”张凡感叹道。
他一路逃亡,行于山河,融于天地,如今再见故人,无论是敌是友,竟觉得如此亲切。
这样的心境,便如天道混茫,无论是好的,还是坏的,都只是祂的一部分而已。
“嗯!?”王饕愣了一下。
他看着眼前的张凡,只觉得有些恍惚,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更加精瘦,眼神更加有光之外,整个人好像都不同了,仿佛变了个人似的,尤其是那气象混茫,仿佛再也没有了人味,明明盘坐在那里,却无法感知捕捉。
“亥猪,你既称我为门主,身为十三生肖,见了我,为何不拜?”
就在此时,张凡忽然开口了,言语之中透着一丝调侃。
王饕愣了一下,旋即莞尔一笑:“你知道,我也知道,世人都知道,你还不是真正的无为门主,不过是被推出来,站在风口浪尖之上,吸引世人的目光与火力罢了。”
言语至此,王饕稍稍一顿,继续道:“你也是历劫之人,大难不死,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蝼蚁暴露了行踪,值吗?”
面对王饕的质问,张凡的目光依旧平静,望向庙外那无边的黑暗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看透因果的淡然。
“缘分,乃是命运的一部分,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”张凡淡淡道。
“若无此番劫,哪有这般缘?”
言语至此,张凡看向王饕的眼神却是浮现出一抹讥诮之意。
“你哪能知道,我这次的缘分有多大!?”
“缘分?”王饕愣了一下,下意识道:“什么缘分?那个蝼蚁一般的少年?”
“蝼蚁!?”
张凡笑了,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王饕,幽幽的目光掠过那婀娜的身姿,投向漫漫长夜。
“总有一天,他的名声会洞彻天下。”
“谁?那个少年?”
王饕那妖娆的身姿明显微微一僵,隐藏在阴影下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。
他显然没料到,张凡对那个看似普通的卖香少年,竟有如此高的评价。
沉默了片刻,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,少了几分戏谑,多了几分凝重:“道盟的人,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,高手正在路上……”
“你,该走了。”
最后的催促,带着一丝同为无为门人的复杂难明。
“哦?你是来通风报信的?”张凡目光一挑,看向王饕,却是多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。
他自出道以来,跟亥猪打过不少交道,尤其是在刚下真武山,元神渐脱大夜不亮的时候,那次差点死在对方手里。
后来,他元神徐徐脱劫,虽然大势未成,也差点将对方打死。
如今,时移世易,两人的立场却再也不同了。
“那日终南山下,人肖横空出世,除了辰龙,子鼠等之外,我等已经尽数归附。”王饕沉声道。
十三生肖,以人为首。
如今,人肖归位,除了辰龙这样的强人,子鼠这般的神秘,其他生肖几乎都不敢再有二心,即便如酉鸡金昴日之流,不服教化,也早就死在了李一山的手里。
“那就多谢你的提醒了。”张凡轻叹。
人间事果然有趣,这世上终归没有永恒的敌人。
“你不走!?”
王饕看着张凡动也不动,不由眉头皱起,他冒着天大的干系,甚至是暴露的风险前来报信,便是想要让这位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的“无为门主”尽快离开。
可是看样子,张凡似乎并没有挪窝的意思。
“我知道你受了重伤,道盟的高手,一旦来了,你就算能走,只怕也要生死两难,离去不远了。”王饕再度提醒,神情变得有些焦灼。
“嘘……”
张凡轻喝一声。
庙内,重归寂静。
唯有张凡,依旧不动,如同暴风雨来临前,最后一座孤峭的礁石。
呼……
突然,庙外响起了一阵细密而压抑的动静,如同潮水漫过沙滩,又似毒蛇游走草稞,恍惚中,便有密密麻麻的人影,已然将这破旧的吕祖庙围得水泄不通。
“来了!”
王饕神色骤变,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凛冽的寒光。
道盟的动作比他料想的还要快。
“无为门主,名号虽大,也不知道阁下是否是欺世盗名之辈。”
就在此时,一阵苍老的声音从庙外传来,透着讥诮与冰冷,显然是不相信这庙中藏着的乃是真正的无为门主。
“黄三婆!?”王饕目光微沉。
这位黄皮仙家的掌堂教主,在秦皇的地界上,还是有些能耐的。
嗡……
陡然间,漆黑未散的夜色深处,一盏灯毫无征兆地亮。
那灯焰奇异,如绿豆大小,昏黄黯淡,在风中飘摇不定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可就是这微弱的灯火,却散发出一种勾魂夺魄的邪异力量,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,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凝视,想要靠近。
“引魂灯!”
黄三婆看家的手段,那灯芯便如她供奉的黄皮仙家的眼睛,一旦与之对视,元神便如飞蛾扑火,难以自制地被其吸附、牵引,直至魂飞魄散。
“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。”王饕看向张凡,皱眉道。
“张凡,你命可真大,居然从玉京逃到了这里,今天你插翅难飞。”
就在此时,柳如烟的声音猛地响起,身为特派员,她自然不会让这天大的功劳从指尖溜走。
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无为门主,只要抓捕成功,便是大功一件,凭借这份功劳,她再升两三级也不是难事。
这般天大的缘分,谁能错过?
轰隆隆……
话音刚落,一阵怪风毫无来由地呼啸而起,如烟似障,呈现一种污浊的灰黄色,带着刺鼻的腥臊气,瞬间弥漫开来,竟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,将整座吕祖庙彻底围住。
“哦?这风法有些意思。”
就在此时,张凡抬眼望去,这股风倒是与阴墟的【天脑风】有些相近,同样能够消融人之血气,败坏人之元神,可是论威力,却还不及后者一个零头。
“道盟还是有人才啊。”
忽然,张凡的声音在庙中响起,透着一丝有气无力。
黄三婆和柳如烟相视一眼,从那声音之中,他们听出了虚弱,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。
“阁下若是束手就擒,虽成阶下之囚,我可以做主,以礼相待。”
就在此时,一道威严的声音猛地响起。
赵启明,这位秦皇市道盟分会的会长,终于开口了。
他元神忽起,明亮凝炼,仿佛夜空中骤然出现的大星孤悬,洒下清辉,竟将破庙内外照得一片通明,清晰地映照出庙内张凡那孤立的身影。
“星辰神辉!”
黄三婆,柳如烟看着赵启明的元神,不由心中动容。
世人都说,赵启明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,全凭他那位炼成斋首大境的兄长。
现在看来,并非如此。
赵启命修炼的道法,源于道家星辰斗术,不仅仅得到过赵山河的指点,其年少时,更是遍访名山,苦修三十年火候方有所成。
元神显化,光耀一方。
引魂灯惑神。
怪风法封禁。
星辰元神照影!
三大高手同时出手,形成三重可怕的压迫,如同无形的巨网,从元神、肉身、气机三个层面,狠狠压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吕祖庙,便要逼得藏身其中的张凡,无所遁形。
“张凡,你如何说?”赵启明一声暴喝。
庙宇在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瓦砾簌簌落下。
轰隆隆……
就在此时,一股微弱至极,几不可察的波动,猛地自庙中某一角落试图窜出,如同受惊的兔子,想要逃离这绝杀之局。
“在那里!”
“这气息……竟衰弱至此!?”
“他果然身受重伤,尚在大劫之中,这般孱弱不堪。”
围剿的众人心头先是一紧,随即涌上狂喜!
这试图突围的波动,气息浮散,后继无力,与情报中描述的“身受重伤”完全吻合。
看这情形,就算他们不出手,此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。
念及于此,众人更是全力催动道法,加紧压迫。
那试图突围的微弱波动,在三大高手的联合压制下,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,越发微弱,摇摇欲坠,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散。
轰隆隆……
就在此时,一道隐晦却更为磅礴的气息,自战场外围的阴影中骤然爆发。
“赵山河!”
黄三婆,柳如烟心头咯噔一下,便觉一股恐怖的气象,如同山河横空,碾压而至。
她们知道,一直隐藏在暗处,审时度势的赵山河,终于选择了在此刻出手。
他之所以迟迟不动,便是要借赵启明等三人之力,彻底探清这“朝廷钦犯”的虚实深浅。
斋首境界,也是惜命的,他比起三人更加知道这朝廷钦犯的凶狠,再没有确定其伤势的情况下,他自然不会贸然出手。
如今眼见对方果然已是强弩之末,这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劳,他当然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。
“老狐狸!”柳如烟心中暗骂,可是面对这样的高手,她也无力辩驳。
天大的功劳,终究还是要落在赵家兄弟手里,话虽如此,她毕竟是特派员,即便是辅助之功,也非同小可。
念及于此,柳如烟心中阴霾尽退,只剩下了欢喜和激动。
轰隆隆……
黑夜中,一道魁梧身影浮现,与赵启明竟是有着七分相似,只不过他的气质更加的粗犷,更加的八道。
轰隆隆……
赵山河,这位大高手一旦动手,便如雷霆万钧,扑向了那即将溃散的虚弱波动。
“我就知道,你们大猫小猫三两只,怎么敢来抓我?果然藏着高手。”
就在此时,一阵淡漠的声音在幽幽黑夜中响彻。
赵山河面色微变,心中顿生不祥之感,手中的动作竟是都慢了半分。
“天生的耗材啊。”
不等他多想,张凡的声音再度响起,透着一丝渴望,透着一丝欣喜。
轰隆隆……
话音刚落,那原本摇摇欲坠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弱气息,竟在千分之一的刹那间,陡然一变。
一股恐怖绝伦、霸道无边的气象,冲天而起!
那气象如黑白相交,似阴阳纠缠,若神魔并立,威压盖世,天下无双。
在那无双气象之下,灯灭了,风散了,就连那如大星般的元神都随之溃散。
“你故意……”
赵山河双目圆瞪,感受着那恐怖的气象,纵有斋首境界的修为,也是战战兢兢,彻底比恐惧所支配。
“区区内丹一转,你也敢贪天之功!?”
张凡眸光大盛,一只手从黑夜中探来,恐怖的力量直接震碎赵山河四肢百骸,将那圆陀陀,金灿灿的内丹,从玄宫丹天之处取了出来。
与此同时,一道元神冲天而起,便落在了张凡的掌中。
“感谢大自然的馈赠!!” 《纯阳!》-作者:南北宗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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