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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3章桨声灯影,秦淮风流

  李衍眉头紧锁,心情凝重。

  林胖子三人入狱、田千户离奇暴毙,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,更别说还有那扬州鼎的事。

  “放心。”

  王道玄见状安慰道:“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,况且出了这么大的事,朝廷必然会派人来。”

  李衍点了点头,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冷清、香火寥寥的大殿,心中一动,直接问道:“张前辈恕我直言,金陵乃江南重镇,城隍庙乃沟通阴阳、协理地方俗务之枢纽,如今倭寇窥伺、妖人作乱,城内暗流涌动,为何此地……如此冷清?”

  “贵庙人手,似乎有些不足?”

  张静清脸上微微一滞,随即化作一丝苦涩。

  他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慢悠悠地提起小炉上温着的茶壶,给李衍等人续了些早已微凉的茶水。

  “李少侠慧眼如炬……”

  这老道苦笑道:“此事说来,也是我龙虎山天师府时运不济,腹背受敌,以至于偌大一个江南首府城隍庙,竟落得个无人可用的窘境。”

  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随后才开口道:“此事也不瞒诸位,其一,江浙、江苏乃道法渊薮之地,并非我龙虎山一家独大。茅山派根基深厚,符箓斋醮冠绝天下,闾山在民间影响甚广,尤其擅长驱邪治煞,虎门令派以雷法、召将著称、玉皇派等法脉亦是人才辈出,香火鼎盛。”

  “各家法脉经营多年,根深蒂固,各有山头。朝廷敕封龙虎山管理这金陵城隍庙,然则……”

  张静清苦笑一声:“地方豪强,岂是那么容易服膺的?”

  “名义上归我们管,实则各有心思,阳奉阴违者居多。真正听调遣、能干活的核心弟子,本就分散各处,人手本就不宽裕。其二…”

 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,带着明显的无奈和一丝怨气,“便是前段时日,我天师府当代天师,在京城做了一件‘大事’”

  众人一听,顿时了然。

  当时燧轮真君入社稷庙,天庭同时降下旨意,各家教主入京,张天师冲在最前面,还在乾坤书院与霍胤战斗,他们可都是见证者。

  虽说后来达成一致,但退了一步的皇室,心中岂能没气?

  “诸位想来也清楚,此举…后果极重。”

  张静清长叹道:“圣心不悦,朝堂震动。原本与我天师府交好、或至少保持表面和睦的各方势力,纷纷避嫌,唯恐沾染我们这‘不识时务’的晦气。”

  “金陵官府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,许多原本看在朝廷敕封和天师府面上给予城隍庙的支持,如今都打了折扣,甚至直接断了。一些依附于城隍体系的小法脉和民间术士,也人心浮动,开始另寻靠山。”

  “这最后一点…”

 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,“便是赣州那边也不安稳。梅山法教创出几手犀利的‘火枪秘术’,一时风头无两,总坛那边压力巨大,不得不从各处抽调精干人手回援。金陵这边……唉,能调走的精锐,几乎都被调回去了。”

  张静清摊了摊手,指着殿外几个正在打扫落叶、看起来精气神都远逊于修道之人的青年道士,又指了指身后两个垂手侍立、气息平平的中年道士:“如今偌大一个金陵城隍庙,除了我这把老骨头,就剩下这些凡俗弟子和几个道行尚浅、不堪大用的徒弟。”

  “莫说协防城池、追查妖邪,便是最基本的登记造册、处理日常诉状、维持庙务,都已捉襟见肘,顾此失彼。这几日涌入城内的流民、因恐慌而求告的百姓,还有各方势力暗中活动的登记,已让我们焦头烂额。”

  他看向李衍,眼神复杂,既有希冀,也有试探:“李少侠,十二元辰之名,如雷贯耳。诸位在扬州、蜀中、鄂州的事迹,贫道亦有耳闻,皆是匡扶正道、斩妖除邪的壮举。”

  “如今金陵风雨飘摇,内忧外患,实非常力所能应对。贫道……代表金陵城隍庙,恳请十二元辰能伸出援手,助我等一臂之力!维护此城阴阳秩序,保一方百姓安宁!”

  “所需一应符箓、法器、俗神敕令权限,贫道皆可尽力提供方便!”

  李衍沉默了一下,平静道:“张前辈言重了。”

  “我等初来乍到,情况不明,且身负要事。城隍庙事务牵涉朝廷规制、地方俗务,关系重大,非我等江湖散人所能置喙。此事……容我等考虑一二,再行答复。”

  这老道也是鬼心思不少。

  什么匡扶正道,金陵官府敢晾着龙虎山,自然有其他法脉出手,分明是舍不得这城隍庙盘子,想拉他们当壮丁。

  张静清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,但并未流露任何不满,甚至挤出一丝笑容:“李少侠所言甚是,是贫道唐突了。兹事体大,确需慎重。诸位远来辛苦,先请安顿歇息。”

  “若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,或需查阅些非涉密档卷宗,尽可差人来告知。”

  他边说边起身,客气地将李衍等人送至庙门外。

  看着李衍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长街转角,张静清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,变得深沉难测。

  他身后那个方才登记的道士徒弟,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道:“师父,他们拒绝了,怎么办?”

  张静清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巍峨的金陵城墙,轻轻哼了一声:“你懂什么?拒绝了才好。”

  徒弟一愣:“啊?为何?”

  “树大招风啊。”

  张静清捻着胡须,声音平淡道:“十二元辰名声太响,响到江南这片地界上,茅山、闾山、虎门令那些老狐狸,谁不防着他们几分?”

  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更何况,他们和林家绑得太紧了。江南地面上,想林家倒台、好分食这块肥肉的势力多着呢!”

  “墙倒众人推,林家这次自己撞到刀口上,那些人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,岂容旁人轻易插手搅局?”

  徒弟恍然大悟:“所以师父您是……”

  “不急。”

  “城隍庙这‘名正言顺’的牌子,他们会用得着…”

  ………

  离开城隍庙,已是下午。

  天空铅云低垂,秋风拂面,带着金陵城特有的湿冷。

  长街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,偶有行人,也是步履匆匆,神色惶然,唯有巡城兵丁走过,盔甲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
  “啧啧,城隍庙是指望不上了。”

  沙里飞搓了搓手,低声嗤笑道:“那张庙祝话说得客气,实则想拿咱们当枪使,还不想给实打实的好处。”

  “意料之中。”李衍语气平淡,“龙虎山自顾不暇,张静清能守住庙门不垮就不错了。指望他帮我们救林胖子,不现实。当务之急,是找个安稳的落脚点,理清头绪。”

  “去晋州商会?”龙妍儿提议道,“我们和晋商在运盐、药材上合作不少,交情尚可。他们的商号遍布南北,消息也灵通。”

  她喜好干净,南来北往这么多地方,也就商会住的最为舒心。林家出事,江浙去不了,晋州商会便成了最好的选择。

  “嗯。”李衍点头,“好,就去晋州商会。”

  晋州商会金陵分号位于城南运河码头附近,高门大院,门庭开阔,无不凸显晋商雄厚财力。

  听闻十二元辰李衍亲至,商会的王掌柜亲自迎了出来,笑容满面,热情洋溢,将他们请进雅致的后堂,奉上香茗点心,嘘寒问暖,礼数周全。

  “哎呀呀!李少侠,诸位贵客临门,蓬荜生辉啊!快请坐请坐!这一路辛苦了吧?扬州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,李少侠为民除害,大快人心啊!”王掌柜满脸堆笑,话语连珠炮似的。

  “王掌柜客气了…”

  待来到僻静处,李衍直接询问起了林家变故内幕,想打听些一些金陵城近日的动向,看能否将人捞出来。

  王掌柜闻言,脸上笑容瞬间僵了一下,随即变得圆滑而模糊,“这个……哎呀,李首领,您这可问住小老儿了。”

  王掌柜拍着大腿,一脸为难,“我们做生意的,奉公守法,只管些柴米油盐、南货北运的俗事。这官场上的风云变幻,还有那些打打杀杀的案子……我们实在是两眼一抹黑,不敢打听,也打听不着啊!朝廷的事,自有朝廷法度,我们这等小商户,哪敢妄议?”

  他又叹了口气,补充道:“至于林东家……唉,真是飞来横祸!我们也是刚听说,震惊得很!林家向来是正经商人,怎么会……唉,一定是误会!”

  “不过李少侠放心,朝廷自有公断!我们商会这边,能做的就是赶紧查查和林家的账目往来是否清晰,免得被牵连,实在是……爱莫能助,爱莫能助啊!”

  他连连拱手,话里话外滴水不漏。

  李衍眼睛微眯,却也没多追问。

  晋商以精明务实、明哲保身著称,他们之间虽有合作,但这种涉及多方势力的漩涡,他们也绝不敢轻易卷入。

  王掌柜见他们不再追问,松了口气,热络地安排了几间宽敞干净的上房,又吩咐厨房准备精致的席面,服务可谓周到备至。

  但这份周到之下,是清晰的界限感。

  “贼怂的。”

  沙里飞站在窗边,看着外面巡逻兵丁的火把光影,嘟囔道:“城隍庙和晋州商会都不敢招惹,看来背后使坏的人势力不小。”

  咚咚咚!

  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。

  一名商会伙计恭敬地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:“李少侠,方才有人在门外留下此物,指明要交给您。”

  沙里飞上前接过锦盒,打开一看,里面只有一张深紫色、带着金燕暗纹的拜帖。

  帖子以遒劲的笔锋写着:

  “金燕振翅栖钟阜,故友新茶待君尝。

  戌时三刻,秦淮河畔‘栖燕楼’,扫榻恭候。

  ——金燕门金陵分舵舵主慕容燕敬上”

  帖子下方,还压着一枚小巧的金色燕子令牌,正是金燕门最高规格的邀请信物。

  众人齐齐看向李衍。

  待伙计走后,沙里飞乐道:“金燕门鼻子果然灵,咱们才刚到金陵,不过两个时辰,就送来了拜帖。”

  王道玄面色凝重道:“这金陵城中敌友难辨,且幕后之人势大,金燕门也不可轻信,要当心。”

  李衍点了点头,看向窗外,冷声道:

  “无妨,我去赴约,你们在外接应。”

  “无论如何,先把林胖子他们捞出来再说,反正咱们就这名声,若真惹急了,那就谁也别想好过!”

  …………

  戌时三刻,秦淮河浸在黏腻的夜色里。

  这大名鼎鼎的秦淮河,分内外两河。

  外秦淮河便是护城河,绕金陵城城墙外侧流淌,承担防御、泄洪功能,不直接穿城。

  而内秦淮河,则自东向西贯穿金陵城南部城区。

  沿河两岸是“河房”,乃金陵独有的建筑。

  这些房屋多为两层,下层临水开“水门”,可直接搭跳板接画舫。上层设弧形栏杆,名叫“美人靠”,供人凭栏观河。

  河房悬挂着“羊角灯”,是一种以羊角熬制的透明薄片为罩的灯笼,比纸灯更耐潮、更透亮,或悬于雕花窗棂下,或挂在临水的朱红栏杆上。

  一盏盏顺着河岸铺开,像一串被拉长的星子。

  李衍负手立在乌篷船头,听着船夫木桨划水声,望着两岸灯火如星,吴侬软语的歌声不时飘入耳中,忍不住微微摇头。

  怪不得,那么多文人墨客沉溺于秦淮风流。

  只是如今战争阴云笼罩,秦淮依旧歌舞不休,着实让人无语,一个搞不好,眼前繁华便尽数化为瓦砾。

  “先生,前面便是栖燕楼。”

  老船夫指向前方左侧,打断了李衍思绪。

  抬头望去,但见秦淮河倒映的灯火中,一座两层绣楼临水而立,规模面积不小,朱门金匾高悬,两侧龟兹石灯幢的火舌吞吐明灭,将进出宾客的身影拉长扭曲。

  门内丝竹嬉笑混着脂粉暖香涌出,檐下灯笼夜风中摇晃。

  相较于周围的青楼,明显更上档次。

  李衍也不在意,金燕门本就以混迹达官显贵的圈子闻名,若是地方差了,那些豪绅都懒得踏入。

 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,李衍却皱起了眉头。

  勾牒忽然开始发热!

  他眼神微冷,闭目后又迅速睁开,脸上露出错愕。

  这里确实藏着阴犯,但身份却有些出乎意料。

  正是在扬州城神秘消失的那位仙人周隐遥…
泼刀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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