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悦小说>历史小说>朕真的不务正业>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要试一试,不要逝一逝!
  朱翊钧对海外的政策,完全没有任何仁慈可言,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一种状态,因为按照儒家的正确而言,应该是宣德化而柔远人,这个正确,其实在北宋就建立了。

  北宋年间,王安石变法如火如荼,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宋神宗病逝,继位的哲宗年仅十岁,皇太后临朝称制,主少国疑之下,王安石还要坚持变法,皇太后启用了司马光。

  司马光回到朝廷,立刻废除了保甲法、方田均税法、市易法、保马法、免役法、青苗法和将官法,甚至连元祐北伐收复的土地,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西夏。

  宁愿弃地,也要搞政斗,就是典型的为了斗而斗,司马光把地还了,直接咽气,一命呜呼。

  自那之后,宣德化而柔远人,就成为了一种正确,这种正确,在崖山之后,彻底消失不见,一直到明英宗天顺年间,再次成为了正确。

  朱祁镇被瓦剌人俘虏后,大明击退了也先,从瓦剌人手里要回了朱祁镇,朱祁镇在南宫住了七年,在景泰八年发动了夺门之变,重新登基。

  这个时候,朱祁镇迫切的需要一个合适的说法,来解释土木堡天变,否则他的复辟,就缺乏了足够的合法性。

  而不宣德化、不柔远人,就成为了一种错误,说是正统十四年,也先遣使朝贡,王振以使团实际人数给赏钱,不足以前的五分之一,引起了瓦剌人震怒南下,才有了土木堡之变。

  这种解释,即便是在天顺年间,都站不住脚。

  土木堡的幸存者,大学士李贤,在奏疏里直接阴阳怪气,把当初英国公张辅、成国公朱勇、兵部尚书邝埜、钦天监正彭德清等人阻拦皇帝亲征的事实写了出来。

  打仗的国公、主抓军事的兵部,连钦天监都借着天人感应,拦着明英宗,理由都是一致的:

  皇上宗庙社稷之主,诚不可不自重,主上系宗社安危,岂可轻进,倘有疏虞,恐陷天子于草莽。

  朱祁镇想要把土木堡之变的罪责,归咎到‘惠’的不够多,而李贤作为朱祁镇的首辅、内阁大学士,不认为是‘惠’的不够多,是他朱祁镇不听大臣劝告阻拦。

  打仗绝不是儿戏,是一件非常严肃,需要慎重再慎重的国朝大事,直接把腹心露给对手,让将士们怎么打仗?

  当然,也不是不能把腹心露给对手,比如成祖文皇帝五次亲征,只要出塞,草原人立刻远遁千里,要是有文皇帝那种威震天下的武功,这么做,当然没问题,还没开战,对手就吓的士气全无,自然战无不胜。

  可你朱祁镇是文皇帝那样的马上皇帝吗?

  也先也不强,瓦剌人在京师碰的满头是包,代宗朱祁钰能打赢,你朱祁镇打不赢,你不问问自己的原因,却要归咎到因为‘惠’的不够多,致使远人来犯?

  这种说法糊弄鬼,鬼都要骂鬼话连篇!

  李贤当然没有直接骂朱祁镇,而是骂了朱祁镇身边的大珰王振,在大明,骂太监其实骂的是皇帝。

  李贤能拦得住一时,但朝廷需要解释朱祁镇复辟的合法性,最终‘惠’的不够多,成为了政治正确,最终柔远人,在孝宗朝抵达了巅峰。

  弘治年间大惠特惠,结果导致小王子达延汗的势力,发展到了恐怖的六个万户的地步,就连俺答汗发展到巅峰的时候,手下一共就四个万户,而达延汗足足有六个。

  弘治十八年,孝宗一命呜呼,年仅十四岁的武宗登基,仅仅在孝宗死后十天,大明兵败虞台岭之战。

  十天,孝宗死的消息还传不到草原上,这证明了,你惠的多与少,都不耽误草原犯边。

  虞台岭之战,一场很少有人提及的战役,朱翊钧之所以知道,是因为戚继光这位帝师讲武的时候讲到了,此战也被戚继光称之为:己巳(土木堡)之变未有如此之耻。

  这是柔远人政策破产的开端,朝廷惠了草原那么多年,从天顺年间一直惠到了弘治十八年,惠了如此的结果,戚继光非常不客气的说,小王子达延汗这个狼崽子,就是大明亲自养大的。

  自那之后,柔远人的正确,开始走下坡路。

  但大明在虞台岭之战后,也走了歪路,这个歪路,就是明武宗的战士路线,也就是营兵精锐路线。

  就是人为刻意的制造一个脱离农业生产的战士阶级,战争完全依赖于精锐的战士阶级,而脱产的战士阶级,需要依赖更加庞大的佃农阶级供养,这就导致了大量资源需要分配给战士阶级,就是养出了一群骄兵。

  这群骄兵,配合明武宗打赢了应州之战,但社会负担严重加剧。

  戚继光之所以认为这个脱离工农的战士路线,是个错误,主要是因为大明朝廷太穷了,根本养不起这样的骄兵,你要是足够的富裕,这么养完全没有问题。

  万历振武的路线,表面看是以京营为代表的战士精锐路线,但其实实际上,走的还是秦汉的总体战思路。

  京营锐卒、水师军兵,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,并非完全脱离工农,而退役后,也要进入工兵团营,组织工兵进行建设生产,到地方去,维护一方稳定。

  比如浙江九营出巡、比如水师定期出巡清缴水匪海寇,比如京营定期派出清缴马匪、山匪等,李成梁不耐烦朝中文官喋喋不休,又不好发作,带着骑营步营,跑去草原,击退了外喀尔喀七部的南下。

  这种制度规划和建设,就是为了让军兵来自于万民,回报于万民。

  只有真正做到,从百姓中来,到百姓中去,才能彻底完成‘上报天子下救黔首’的军魂建设。

  朱翊钧在戎事上的天赋并不高,戚继光的规划,朱翊钧直接照办了,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,就结果而言,大明的戎政,前所未有的健康。

  这也是朱翊钧对外强横的原因,大明军容耀天威,他对外普‘惠’,军兵们就要想,惠的这些东西给他们,他们能把皇帝想要的一切东西,都抢回来,双倍抢回来!

  王家屏离开了通和宫御书房之前,遇到了前来觐见的高启愚。

  “见过大司寇,大司寇别来无恙,我可知道,西洋商盟,算是成了。”高启愚满脸笑意的说道:“和环太商盟的白银不同,西洋商盟有两样宝,宝钞和夷奴。”

  高启愚对王家屏十分关注,王家屏主导的西洋商盟,和东太商盟,其实是竞争与合作的矛盾关系。

  “少宗伯意气风发,我不过是踩着你走的脚印走而已,不值一提,不值一提。”王家屏听高启愚说起了西洋商盟,连连摆手说道:“大明军强横,能打下岘港,才能让西洋商盟如此顺利。”

  “少宗伯也清楚,这帮蛮夷使者,狮子大开口,但大明征伐安南之后,所有人都老实的跟个鹌鹑一样,立刻就变得通情达理了起来。”

  高启愚略显感慨的说道:“要用蛮夷的方式对待蛮夷,这可是文恭公当初定的路线,确实好用的很。”

  万士和、万文恭,当初万士和这个谄臣病故,皇帝给谥号文恭,那时候,大家都说给的有点太高了,朝廷里面有很多反对的声音,很多人都觉得礼部给如此高规格的谥号,就是硬抬老上司。

  但皇帝还是硬顶着反对的声音,给了这位一味事上的谄臣如此高的谥号。

  而万士和做的事儿,归根到底就一句话,用蛮夷的方式对待蛮夷。

  这奠定了万历朝礼部的行事风格,后来者受益匪浅,同样高启愚对文恭这个谥号,更加赞同了。

  “大司寇,有件事还要大司寇帮忙。”高启愚当着太监们的面,开始拉帮结派,太监们看高启愚的眼神都变了下。

  朋党比周,以环主图私为务,是篡臣者也。

  高启愚让王家屏帮忙,看起来很像是篡臣了。

  “这可说不得,这里可是通和宫。”王家屏面色一凝,这高启愚从不孟浪,为何在通和宫说这等话?

  “国事。”高启愚一脸坦然的说道:“大庭广众,还能说私事不成?主要是我想大司寇帮忙说服陛下,丁亥学制,又要花钱了。”

  “这…”王家屏眉头紧锁的说道:“今年户部度支,丁亥学制靡费钜万,已经到了两千五百万银,居然还要加钱?”

  “陛下现在都不肯见我了。”高启愚无奈的说道:“乙未军制,大明要建二十七个边营,这是好事,可京营有讲武大学堂,有自己的三级学堂,这边营最起码要有三级学堂。”

  “要多少?”王家屏确定这个要建,陛下显然不会阻拦,那就是具体经费上,有了分歧,而且是巨大分歧,才导致了皇帝陛下不肯答应。

  “一千万银。”高启愚低声说道。

  “你自己去吧。”王家屏一听这个数儿,直接拂袖而去,甚至没给高启愚说话的机会。

  一千万银,高启愚真的好意思开口!

  “大司寇留步,留步啊!”高启愚赶紧追了上去,这半个月,他找了所有的阁臣,甚至还跑去宜城侯府找张居正,张居正起初还以为高启愚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,让门房询问何事,一听一千万银,连门都没让进。

  王家屏一听,立刻疾走,一边走一边说:“我不是大司寇,你找别人就好。”

  王家屏到底是年长几岁,被高启愚给追到了,在经过了长达一刻钟的拉扯之后,王家屏只好跟高启愚一起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内觐见陛下。

  大明皇帝朱翊钧,看到去而复返的王家屏,再看着高启愚,拍桌而起,指着高启愚的鼻子骂道:“高启愚,你真的敢开口,一千万银,朕告诉你,要钱没有,要命有一条!你怎么不把朕的命要了去!”

  “朕的银子,都给了黄金收储和丁亥学制,你还要!朕把命给你好了!”

  “陛下息怒!息怒啊!气大伤身,气大伤身。”王家屏一看这架势,就知道,陛下是真没钱了。

  陛下尚节俭,这些年省下来的银子,几乎都扔进了丁亥学制里,高启愚贪得无厌,得寸进尺,还要一千万银,皇帝不生气才怪。

  王家屏肯跟着高启愚一起来,也是觉得陛下富有天下,一千万银虽然很多,但还是能拿得出来,但王家屏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。

  黄金收储后就不能擅动了,否则就是黄金宝钞的信誉危机。

  陛下确实没钱了。

  “分五年,每年也就二百万银。”高启愚十分强硬的说道:“陛下,这绝对值得!陛下,这一千万银不花也得花,否则日后这边军就是地方养的精锐了,而不是朝廷的!既然要推行乙未军制,那丁亥学制就要跟上!”

  “陛下,说一千道一万,得让这些边营军兵知道,他们吃的谁的粮!穿的谁的衣!要给谁尽忠!”

  高启愚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,压根就不该是他这个独臣该有的姿态,高启愚硬要把王家屏拉来,就是为了做个见证,陛下今天就是把他杀了,他也是为了国事,为了大明,不是为了忤逆而忤逆!

  “来人!把他的官袍给朕解了,送北镇抚司!过一遍五毒之刑就清醒了!”朱翊钧一拍桌子,大声的喊道。

  赵梦佑带着人直接就把高启愚摁了,把官袍给高启愚解了,放在了一边,不过赵梦佑没把人直接带走,显然这架还没吵完。

  这些年,也就张先生跟陛下如此吵闹过,连申时行都不敢,但高启愚当真是好胆。

  “高启愚,朕问你,钱从哪里来!朕没有,户部的度支也做完了,账上的银子都有了去处,你跟朕说,银子从哪里来?”朱翊钧这才坐下,一脸无奈的说道:“朕都跟你说的这么清楚了,你还来纠缠,所为何故?”

  “为了大明江山社稷!”高启愚挣扎了下,被摁在地上,依旧梗着脖子说道:“银子从哪里来,抄家就行了!”

  “你…”朱翊钧指着高启愚,差点说出脏话来。

  朱翊钧仔细想了想,别说,还真别说,这还真的是个路子。

  “有些个势豪毫无恭顺之心,陛下为了大明江山社稷,舟车劳顿,长途奔波,松江府、顺天府两地奔波,一些个势豪,居然和那些邪祟搅合在一起,咒杀圣君,抄家?诛他九族都是宽宥了!”高启愚再挣扎了下,大声的说道。

  王家屏这才意识到,这是奔着自己来的!皇帝和少宗伯演这出,根本就是给他演的!

  任何政令,最终都要归到一个问题上去,谁来执行。

  边营三级学堂,该建;教育是极其昂贵,且回报周期最长的投入;一千万银根本不够数,说不定这五年时间还得加;陛下内帑空虚,国帑度支已经有了去处;皇帝和少宗伯爆发了如此剧烈的冲突,喊出了抄家二字,理由都找好了。

  就等王家屏出面和稀泥,开口劝解陛下息怒,把这差事揽下来了。

  他刑部尚书,干这个最合适。

  通和宫御书房的气氛,因为王家屏的沉默,有点尬住了。

  “起来吧,一天到晚,胡说八道!缇帅,给他把官袍穿上,衣衫不整,成何体统。”朱翊钧一挥手,把高启愚放了。

  他没有跟高启愚演戏,也不是冲着王家屏去的,他施加雷霆从不假人于手,南衙选贡案,六百二十户族诛,他是亲自去监斩的,对于大婚前一天,还在午门监斩的皇帝而言,暴君这个名字,他并不在意。

  有时候,有些矛盾激化到了一定地步,不杀人就是解决不了。

  “陛下,也不必要抄家啊,西北种树,要募集180万银,人松江府孙家一家就拿出了80万银,这事儿,发个特别国债就行。”王家屏一看皇帝真的有意动,打算抄家弄点银子花,赶紧劝起了仁恕之道。

  不就是缺1000万银子吗?多大点事儿!至于闹到抄家的地步?势要豪右的命也是命。

  “能有人认筹吗?这是要投到边营的三级学堂,可不是绥远驰道。”朱翊钧就发过一次特别国债,后来户部死活不肯了,这就丧失了一点灵活性。

  高启愚仔细想了想说道:“还是抄家来得快,到时候,借的银子,十年后,还钱是宝钞,这些势豪又该胡说了。”

  “是这个理儿。”朱翊钧深以为然。

  王家屏呼吸为止一停,黎牙实说陛下会毫无保留的偏私穷民苦力阶级,这么偏私下去会出大问题,显然这个担忧,绝对不是无的放矢,陛下连特别国债都不发,直接假定势豪不会纳捐。

  要试一试,不要逝一逝!

  陛下这种想法也不奇怪,嘉靖年间一年财税岁入不过五六百万银,干什么都没银子。

  到了万历维新清丈、开海、官厂、地方财税归并朝廷等等政策下去,大明万历二十二年的岁入超过了6300万银,而且还在快速增加之中。

  为什么稽税院这个臭名昭著,恶贯满盈的稽税衙门,到现在都还在扩编?谁让势豪之前不肯交税,不拿刀顶着脖子,连税都不交!

  “发一下试试,陛下,不教而诛是为虐。”王家屏做出了最后的努力,就胡峻德查出松江势豪联合极乐教、叫魂邪祟,咒杀皇帝这事儿,换谁谁都膈应,陛下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克制了。

  暴君正常,可是要不教而诛,还是不好,不仁义,不是暴,是虐了。

  但陛下要抄家,也很合理。

  魏晋南北朝时候,南朝有个刘宋,刘裕建立了刘宋,他病逝后,传位给了刘义隆,就是宋文帝。

  宋文帝刘义隆有个太子,名叫刘劭,刘劭在六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。

  刘义隆晚年欲废太子,因为等不及的太子,联合姐姐东阳公主,让巫婆严道育,咒杀宋文帝刘义隆。

  咒杀是不可能咒杀的,但这件事暴露后,刘义隆就打算废掉太子。

  太子刘劭自然不会束手就擒,直接起兵造反,从云龙门、东华门攻入宫城,刘劭手下将领张超之,受刘劭之命,杀死了宋文帝刘义隆。

  刘劭弑父夺取皇位,穷弑极逆,开辟未闻,引起了天下的反对,很快就众叛亲离,在位仅仅两个月,就被宋世祖孝武皇帝刘骏所杀。

  咒杀这个理由十分的充分,陛下以此为契机兴大狱,合情合理,甚至都算不上是虐。

  王家屏做了最后的努力,若是势豪们自己不长眼,那也不能怪陛下了。

  “那就试一试吧。”朱翊钧最终还是答应了阁臣王家屏,试一试,如果没人认捐,他就只能让高启愚去做了。

  因为是教育投入,特别国债的利息并不高,而且大明宝钞的发行规模,大明货币政策,正在从白银等贵金属货币为主,转向可兑现货币的宝钞。

  势豪门都很清楚,今天借给陛下银子,这五年期、十年期到了,朝廷还钱,可能只有宝钞。

  对于宝钞的价值,显大明上下还存在着一些分歧。

  起初这特别专项国债的认筹,发卖并不顺利。

  但二月十五日这天,西土城豪奢户姚光启、姚光铭的父亲,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,天还没亮,就冲到了顺天府衙,买了一百万银的特别国债,买到之后,欣喜若狂,甚至连放了三天的烟花。

  这姚家如此行径,引起了势豪们的疑惑,这姚光启的父亲,莫不是疯了?

  但很快,势豪们理清楚了其中的逻辑,陛下发特别专项国债,是因为陛下需要用钱,却没钱。

  一个手里掌握了十万京营、十六万水师的皇帝,缺钱花、又筹不到钱,会干什么?

  不敢细想,越想越怕。

  仅仅一天,顺天府发行的特别国债,就被抢购一空,甚至连王谦留在京师的家人,都买了足足一百二十万贯,顺天府一共才四百万银,就被王、姚两家,直接吃了一大半。

  松江府和应天府共同承担了六百万银,也只用了三天,就发卖完了。

  北方是白莲教,南方是叫魂教、极乐教,可北方势豪没有勾结白莲教咒杀皇帝,至少目前没查到。

  胡峻德主抓的案子,可是人证物证书证,铁证如山,胡峻德的确放了那些被牵连的人,但那些罪魁祸首,胡峻德的意见可是满门抄斩。

  能花钱买命,已经是烧高香的事儿了。

  而且经历了陛下重病大渐的风波,大明上下也有了共识,万历维新这一大摊子,还真得陛下亲自操持,还没有形成稳定的制度和惯性,陛下真的走了,恐怕对谁而言,都是天塌地陷的灾难。

  所有人都在骂那些和邪祟勾结的势豪,这群该遭雷劈的蠢货,严重影响了势豪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,以至于天变以来,势豪、乡贤们极力遵从六十四条天变承诺,营造的忠君体国的形象,毁之一旦。

  朱翊钧等到了白银入库,拿着高启愚的奏疏批准后,才笑着对张宏说道:“咱大明的势豪,多数还是能体谅朝廷的难处,这几天就凑齐了,比朕想的快多了,就那几块臭肉,坏了一锅好汤!”

  “陛下圣明。”张宏虚情假意的拍了个马屁,陛下这脸变得真快,拿到银子,立刻就和颜悦色了起来。

  张宏可是很清楚的,特别国债发卖不顺利,陛下都让缇骑做好准备,准备好抄家了。

  姚光启是东太商盟总理事,姚光启的父亲收到消息后的举动,才让这一千万银的债,只用一天就消化完了。

  大明国朝一共就发了两次国债,万历九年,陛下要修绥远驰道,缺一千万银,发了一次;第二次就是万历二十三年,乙未军制和丁亥学制撞到了一起,钱有些不凑手。

  对于势豪而言,陛下这个借钱的频率,是完全可以接受的。

  这些银子不是议罪银,是势豪这个集体为了安抚陛下,为那几个害群之马买单,陛下喜欢银子,给了银子,陛下就不会牵连无辜,瓜蔓连坐。

  而且陛下信誉极好,欠了一定会还,哪怕是用宝钞还,那宝钞能当真金白银花,那也是还了。

  “陛下,大医官陈实功、庞宪求见。”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。

  “宣。”

  陈实功和庞宪带来了一个坏消息,凌云翼重病,水食不进,二位大医官入宫请见,就是请准陛下用阿片,为凌云翼镇痛,才能用药,继续治病。

  “凌次辅为何不肯用阿片?”朱翊钧眉头紧皱。

  陈实功和庞宪互相看了一眼,讲出了内情,凌云翼对阿片非常的抵触,坚决不肯,觉得用了之后,就会变成人妖物怪,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了,再这么拖下去,恐怕真的要大渐了。

  “朕亲自跟他说。”朱翊钧放下了手里的奏疏,立刻摆驾去了凌云翼的府上。

  “参见陛下,臣这身体有恙,行不得全礼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凌云翼卧病在床,但精神还很好。

  “凌次辅啊,朕不遵医嘱,搞得天下人跟着朕提心吊胆,你这不用药,不遵医嘱,怎么好起来呢?”朱翊钧坐在了床边,十分肯定的说道:“该用就用,这是治病。”

  “臣这身体臣清楚,没几天活头了,没必要折腾一次了。”凌云翼摇头说道:“年轻的时候,不知道爱惜身体,受了伤也不当回事儿,现在旧伤复发,这罪,臣不想多遭了。”

  旧伤复发起来,再加上身体机能下降,疼起来,真的让人恨不得去死。

  这种情况,只要用一次阿片,就一直得靠这东西续命了,凌云翼是个很骄傲的人,他不想依靠外物去吊着这口气,半死不活的活着,还不如死了好。 《朕真的不务正业》-作者:吾谁与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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